
一、引言:碳中和时代的CO₂困境与机遇
到 2050 年实现“碳中和”,几乎已成为全球主要经济体的共识。然而,真正进入执行阶段后,一个最突出的现实问题逐渐显现:大量捕集下来的 CO₂,到底该如何利用?
如果只是封存(CCS),虽然可以减排,但收益有限,难以形成长期商业模式。
如果能转化(CCU),则有望将“碳”从废弃物变成可再生资源。
在所有 CO₂ 利用路径中,费托合成Fischer–Tropsch(FT)被重新提及并被赋予重任。原因在于它具备一个关键能力:只要有 CO 和 H₂,就能通过催化剂构建全谱系的液体烃类。而这,恰好为 CO₂ 资源化提供了工程化接口。换句话说,FT 的独特价值不在于“能合成燃料”这一点,而在于它能将“废碳”导入“能源系统”,使 CO₂ 成为能源转型中的新起点。
二、CO₂资源化的逻辑:从“废气”到“原料”
CO₂ 是一种热力学极其稳定的分子,直接转化难度极大。这也是为什么传统工业长期把它视为“尾气”或“污染物”。
1. 为什么要转化?
排放总量大:全球每年排放约 350 亿吨 CO₂,仅靠封存无法彻底解决。
碳资源价值高:碳是所有有机分子的骨架,如果能重新利用,将极大提升能源与化工价值链的延展性。
政策驱动强:欧盟、美国、中国都在推动 CO₂ 利用(CCU),并给予补贴或碳价支持。
2. 如何转化?
目前的主流思路是 “活化 + 重构”:
活化:通过逆水煤气变换(RWGS)或电化学还原,将 CO₂ 转化为 CO;
[ CO₂ + H₂ → CO + H₂O ]
调比:与氢气混合,得到适合 FT 的合成气(H₂/CO≈2.0);
重构:进入 FT 反应器,经过催化链增长,生成 C₅–C₂₀ 液体烃。
3、为什么 FT 是关键?
适配性强:无论碳来自煤、气、生物质,还是 CO₂,FT 的“接口”始终是 CO+H₂。
输出多样化:从气体(甲烷、烯烃)到液体(柴油、航煤)到固体(蜡油),全谱系覆盖。
产业链价值高:相比直接转化为甲烷,FT 产物附加值高得多。
因此,FT 并不是简单的合成燃料技术,而是 CO₂ 变身能源的必经之路。
三、CO₂+H₂ → FT 的全链条工艺
要让 CO₂ 真正成为能源原料,必须构建完整的工艺链条:
1. 碳源:从尾气到空气
工业尾气:钢铁、水泥、化工等行业的高浓度 CO₂,是最容易捕集的来源。
DAC(直接空气捕集):从大气中直接提取 CO₂,纯度可达 95–99%,但成本与能耗较高。
混合模式:未来趋势是尾气捕集与 DAC 并行,以降低整体成本并提高灵活性。
2. 氢源:绿氢是关键
绿氢:利用可再生电力电解水制得,是真正实现碳中和的必要条件。
蓝氢:通过天然气重整并结合 CCS 得到,作为过渡选项。
逻辑:氢气并非只是还原剂,它是 FT 合成链增长的“拼接单元”。
3. 合成气制备:RWGS 的接口作用
逆水煤气变换(RWGS)反应是 CO₂ 利用的第一关:
温度范围:600–900℃;
催化剂:常见为 Ni、Fe 基。
结果:将稳定的 CO₂ 转化为可进入 FT 的 CO,同时生成 H₂O。
这样一来,CO₂ + H₂ 就真正变成了 FT 的合格输入。
4. FT 合成:核心反应
在 FT 反应器中:
低温(200–240℃)+钴基催化剂:生成高选择性液体燃料(柴油、航煤)。
高温(300–350℃)+铁基催化剂:偏向生成烯烃与轻质产物。
这一过程不仅仅是分子合成,而是 碳链的重新构建。
最终产物经过加氢裂化、异构化,就能成为可直接使用的液体燃料。
四、ASF分布与碳效率:为什么FT特别适合CO₂利用?
FT 合成有一个经典的 Anderson–Schulz–Flory (ASF) 分布规律,即产物的链长分布可以用一个“生长概率 α”来表征。这意味着,FT 会自然生成从气体到液体再到蜡油的全谱系产物。
1. 全谱系覆盖
C₁–C₄:气体副产,可回收制氢或发电。
C₅–C₂₀:液体燃料核心区间(汽油、柴油、航煤)。
C₂₀+:长链蜡,可经裂化转化为目标燃料。
2. 灵活可调
通过改变催化剂(金属种类、载体、助剂)与工艺条件(温度、压力、H₂/CO 比),可以调节 α 值,从而改变产物分布,实现“定制化燃料”。
3. 碳效率高
相比其他 CO₂ 利用方式(如甲烷化、尿素合成):
FT 碳利用率:70–80%,进入液体产物;
能量密度:液体燃料远高于气体燃料,更利于储运;
副产水:可回收利用,增强系统闭环。
4. 为什么特别适合 CO₂?
因为 CO₂ 资源化不仅需要“用掉 CO₂”,更需要“高价值转化”。FT 的独特性就在于:它能让捕集来的碳,进入高端燃料与化工体系,而不是停留在低附加值应用。
五、产业价值:FT如何重塑“碳利用”的能源与化工格局
当 CO₂ 被捕集后,它的命运不应只是被封存,而应进入新的产业循环。Fischer–Tropsch(FT)合成正是将“碳减排”转化为“碳经济”的关键环节。
1. 能源端:从碳排放源到燃料供应源
FT 可以直接输出柴油、航煤、石脑油等燃料分子,是连接“碳捕集—氢能—燃料消费”的核心桥梁。
柴油与航煤:FT 产物的十六烷值高、硫含量近零,可直接作为清洁燃料或 SAF(可持续航空燃料)。
能源替代意义:在航空、航运、重卡等难以电气化的行业,FT燃料提供了真正的“液体脱碳方案”。
目前,欧盟与美国均将 PtL(Power-to-Liquid) 定位为航空燃料碳中和主路径:
欧盟 RFNBO 标准:允许经 FT 合成的 PtL SAF 按比例计入航空减排额度;
美国 IRA 法案:对 PtL SAF 提供每加仑最高 1.75 美元的税收抵免。
2. 化工端:打造新一代“碳基原料工厂”
FT 不仅能制燃料,更能生产化工基础原料。
石脑油/烯烃:可进入乙烯、丙烯、聚合物等化工体系。
高碳醇/蜡类:可用于润滑油、表面活性剂、化妆品添加剂等高附加值领域。
CO₂衍生链延展:实现从捕集碳 → 基础燃料 → 精细化工的连续转化。
FT 实际上重塑了“碳利用”的商业逻辑:
从“排放管理”到“碳资产运营”,从“成本中心”到“价值中心”。
3. 区域化部署:构建“零碳工业园”
FT 模块化系统可直接耦合在钢厂、水泥厂、化工园区:
利用尾气 CO₂ 和厂区余电;
生产自供燃料或对外销售的绿色航煤、柴油;
形成局部闭环的 “碳—氢—燃料”循环系统。
这种分布式部署思路,使得 FT 不再局限于大型炼化装置,而成为未来工业园区的“碳循环节点”。
六、易普斯观点:FT是碳资源化的“接口技术”
在易普斯能源看来,FT 的真正意义不只是制造燃料,而是成为碳资源化系统的核心接口。
1. 技术层面:FT是通用的“碳转液”引擎
兼容性:不论碳源来自煤、气、生物质,还是 CO₂,FT 的反应核心始终是 CO+H₂。
模块化能力:可以根据不同原料和需求灵活拼接气化单元、RWGS反应器、电解制氢模块。
过程可控性强:可通过智能化控制系统调节产物分布,实现“目标燃料定制”。
这意味着 FT 不仅是一种化学过程,更是一种系统接口标准。
传统能源系统的特点是“集中—输送—消耗”;而未来低碳能源系统则将转向“分布—转化—循环”。
FT 模块化撬装系统能实现:
在能源端与工业端之间快速部署;
接入可再生电力、DAC设施、氢能模块;
输出液体燃料,实现电—氢—碳的三能闭环。
在易普斯的设计理念中,FT工厂更像是一台 “碳-能源服务器”:可通过算法控制负载,灵活调节能碳流,适配不同地区的能源结构。
3. 战略层面:FT是碳经济的“接口标准”
全球能源体系的演进方向是“碳追踪化、能源编程化、价值数字化”。
FT 的系统属性使它天然具备成为未来碳经济基础设施的潜质:
可实现碳分子路径追踪(从排放源到燃料端的全程数字标识);
可形成可交易碳资产(CO₂利用量、减排因子可量化核算);
可衍生出碳积分、碳信用、碳衍生金融产品。
易普斯的判断是:未来的能源系统,将以FT为“碳资源化标准接口”,连接碳捕集、氢能、电力与燃料的全链路。
七、案例与未来路径
1. 国际案例:PtL已进入产业化阶段
德国 Sunfire + Shell 项目:利用可再生电力制氢 + CO₂ 捕集 → FT 合成航煤,计划年产 1 万吨。
智利 Haru Oni 项目:风电 + DAC + FT → eFuel(绿色汽油/航煤),成为南美首个 PtL 示范。
挪威 Norsk e-Fuel:在奥斯陆建设万吨级 PtL SAF 工厂,计划2026年投产。
这些项目标志着:FT 资源化路径已经从实验室走向 “碳经济的产业基础设施”。
2. 中国趋势:FT从“化工技术”转向“碳资产平台”
钢铁+CCUS+FT 模式:用高炉气中的 CO₂ 转化为合成气,再经 FT 生成燃料。
煤化工低碳转型:传统煤制油装置引入 DAC 与电解水制氢模块,实现碳中和升级。
新能源耦合园区:通过 FT 打通光伏—电解—合成燃料路径,形成“零碳能源示范区”。
易普斯团队正在推动的系统化思路是:
“让碳在空间中循环,而不是被动封存;
让能源系统具备重组能力,而不是一次性消耗。”
3. 未来演进:从“燃料化”到“智能化”
短期(2025–2030):CO₂ + H₂ 部分替代天然气路线,形成低碳燃料市场;
中期(2030–2040):DAC + PtL SAF 扩大应用,进入航空与化工主流;
长期(2040+):以 FT 为基础的分布式“碳循环互联网”,实现能源的数字化、智能化流动。
八、结语:让CO₂成为能源未来的“原点”
过去的百年,能源系统的逻辑是:开采—燃烧—排放。
未来的百年,将变为:捕集—合成—循环。
FT 是这场革命的关键节点。
它让被遗弃的 CO₂ 重新进入能源系统,成为可设计、可存储、可交易的碳分子。
它让我们看到一种全新的可能:
能源不再以地质为起点,而以空气为起点;
燃料不再是资源的结果,而是算法的结果。
在碳中和时代,Fischer–Tropsch 不仅是一种化学反应,而是一种文明的重构方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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